艾离，咱们约会吧！就像真正的情侣那样！
她突然对我作出这样的提议。大概是因为已经厌倦了只停留在名义上的恋爱关系吧。
而在我的心里，可能也一直暗自藏有相同的想法。因此一向讨厌麻烦的我，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约会计划。
我们只带上恋人的身份，长时间坐着地铁来到一个偏远的街区，远离过去的交际圈，期望着能够像普普通通的情侣那样无所顾忌地享受普普通通的爱情。
普普通通的爱情——
我们牵着手一起走过陌生的街道，旁若无人地亲吻、嬉闹；在各处的墙壁上刻上我们的名字和桃心；追赶着偶然碰见的婚车，一路地奔跑一路地放声歌唱……又有谁会知道我们这对招摇的笨蛋情侣其实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就连两个当事人自己，在约会的过程中都几乎已经忘掉这个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确信我们之间的爱情并非只是亲情的错觉。第一次发现，除了空洞的誓言以及肤浅的肉体关系之外，我还能够找到更多的，更加真实明确的，传达这份情感的手段。那个时候的我一度天真地以为，就算整个世界都将我们放逐，幸福的感受与体验也会不断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不，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仍然相信，如果那一天没有遇到他的话，我们或许就不需要共同迎来那么悲惨的结局吧。
如果那一天没有遇到他的话……
外面现在是晴天。
手掌上现在也是晴天。
桌子下面现在是雨天。
椅子下面现在是雨天。
倒扣的杯子里现在也是雨天。
我看不见的地方现在都是雨天。
逐渐地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持续不断的幻听。暧昧不清的记忆。整个脑袋似乎正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里。而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在意识清醒的时间里，我的身旁总是会有他的存在，就像现在——
他正拿着一块方糖轻轻地接触咖啡的表面。直到整块方糖都被染成褐色，他才松开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艾离，刚睡醒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亲切的语气如今只是让我感到无比的反感。
“我帮你再点了一杯咖啡，喝了之后醒醒脑吧。这里的咖啡真的很不错。”
他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对我说道。
咖啡……对，这里是咖啡馆，一间极具小众特色的咖啡馆。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无论是天花板、地板还是墙壁，无论是整齐排列着的桌椅还是其它零零散散的摆设，甚至包括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脊以及钢琴的黑色琴键，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部都被彻底地粉刷为白色——纯粹的，完美的，没有混入丝毫杂质的雪白，拒绝任何光线的色彩。
……可以从里面感受到某种类似于洁癖的强迫症症状。也许大部分都是深颜色的咖啡，便是在这间白色的咖啡馆里店主所作出的唯一让步吧。
在产生这一感想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迎面袭来。
隐隐约约地觉得我好像之前就来过这里。
“我真的很喜欢这间咖啡馆。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咖啡很好喝，更加重要的是，这里的装潢实在是太对我的胃口了，这种洁净的，一尘不染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他喝了一口咖啡。
“所以，尽管这个街区距离咱们住的地方很远，我还是经常地跑到这边来。”
偏远的街区……
我想起来了。
没错，我确实来过这里，和艾玲一起，就在我们约会的那一天。
为什么会差点忘记呢？明明是那么宝贵的回忆……
“我和这里的店长很合得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深入交往之后发现，我们两人不仅仅有很多相同的兴趣和爱好，就连性格也很相像。”
店长……我好奇地往柜台那边望去，恰好看到一名穿着白色西服的年轻男性正端着杯子往这边走来。
“啊，店长！”
“你点的摩卡……诶，之前那一杯不是还没喝完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店长调制的咖啡就是这么地好喝。”
“是吗？对了，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呢？”
“嗯？没有啊……话说我把《道连·格雷的画像》看完了。”
“哦？什么感想？”
“语言和情节都是那么地刻意、做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这就是王尔德的魅力所在啊！”
“嗯，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王尔德的作品。终于开始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咱们两个人都是王尔德式的人物了。”
……
他们兴奋地交谈着。
难以理解的对话如同催促着我的入睡一般，混杂着雨声在我的耳边回响。
“……最近引起了广泛关注的分尸事件，我想凶手应该也是一个王尔德式的人物吧。”
“哦？怎么说？”
“常客里有在警局工作的，我从他那里打听到不少还没公开给媒体的情报。比如说，凶手在被害人死后剖开了他的肚子，往里面塞了一本《罪与罚》，然后再缝起来……还有，昨天不是找到了尸体的四肢部分了吗，你猜是在哪发现的？在一个废弃的小教堂里面！凶手用绳子分别把手和腿固定在十字架的横木与直柱上，甚至还往手掌的中心钉上了长钉……”
“诶……还挺有意思的。”
“警方正准备从宗教狂热分子这条线索展开调查，不过我觉得凶手是不是一个宗教狂还很难说，但肯定是一个执着于形式的偏执狂……嗯？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
决堤的睡意逐渐地漫过我的脚踝，漫过我的膝盖，漫过我的胸口，一点一点地漫得更高……我知道我终将伴着雨声沉沉地睡去，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中出发前往下一个梦醒的地点。
这场雨究竟想把我带到哪里？
我仰望着落在水面上的雨滴，等待她们亲口告诉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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